又到诵戒日,也是我的放风日。心里还惦记着山顶的辽阔和白云,那就再去一次吧!意外地多了两个同伴,来自黑龙江的真如师兄和另一位不知姓名的师兄。我觉得真如这个名字和她整个人的气质以及我对她的感觉甚不相符,因为她可以轻松自如地双盘,就叫她双盘大姐吧。双盘大姐来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瘦高的她穿了一套红色的运动衣,配上她黝黑的脸部皮肤和两坨高原红还有她朴实中透着傻气的笑容,整个人都透着喜感。也许是刚刚来还不熟悉环境的缘故,她的言谈举止中透着羞涩和拘束,但是掩盖不住她豪放大气的本性;不笑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但是一笑起来那股子乐观劲能感染所有人。我对她充满了兴趣,于是主动与之聊天,她也就大大方方滔滔不绝地和我聊起她的人生。
双盘大姐今年54了,干起活来力大如牛爬起山来足下生风,俨然一副劳动人民的样子,不过如果你夸她很能干,她马上会正儿八经地跟你说我从来没干过重活的,我身体差在家不干体力活的!大姐从小体弱多病,病恹恹的身子骨加上偏男性的长相,在处对象这事儿上没有主动权,于是就找了个比她大十五岁的人嫁出去了。婚后生活并不是很幸福,丈夫游手好闲,养家糊口的责任都落到她头上,靠经营着一家小面包店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尽管如此,丈夫也没什么好脸色,还会时不时地打她。白天卖卖面包晚上搓搓小麻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庸庸碌碌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天村里的人跟她说我们村来了个很有名望的老和尚,你去皈依吧,很好的。从没接触过佛教的双盘大姐就这么跟着大伙儿一块去了,磕头,跟着老和尚一起念,我,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受五戒,老和尚一个一个问,能持否?她也就跟着大家一起回答,能持,能持…像完成任务一样结束了就跑回家了,回家路上还遇上老和尚坐的车子,老和尚还邀请她上车捎了她一段路。
回忆起这段缘起,大姐说当时真是啥也不懂啊,不知道皈依代表了什么意思,记不清是哪五戒,也不知道要带点面包或者掏些钱供养师傅,更不知道应该称呼其为师傅而不是她嘴里喊的老先生。回家后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过卖卖面包搓搓麻将,年岁上渐长,在知天命的年纪里大姐被查出换上了关节性肾病,据她说此是慢性病,其对人的危害程度不亚于癌症,医生给配了很多药。偶然之间认识了一位来自新加坡的居士,居士看了那些药后告诉她你赶快停了吧,这些药对人体损耗很大,到时候就算你的肾好了,其他器官也会慢慢衰竭了。大姐说那我该怎么办呢,居士就教她打坐。一开始边打坐边看看书或织织毛衣,慢慢地什么都放下了,一整天就一门心思打坐七八个小时。我问她你是打了多久的坐才开始能够双盘的,她说我一开始就可以,也许我上辈子是个修行人吧所以身体有这个记忆。宿世的记忆被打开,大姐就此过上了修行生活,两年后她的病完全治愈了,整个人红光满面身轻如燕,村里人无不称奇,大姐深深受益就这样变成了一名虔诚的佛教徒,那些牌友也受她鼓舞变成了佛友。
似懂非懂看了些佛经后双盘大姐深感佛法的博大精深,开始了全身心的学佛之路,诵经打坐,报名参加佛学院函授的经论课程,四处走访名山大寺或挂单或短住,拜访高僧大德。一路上她说起那些大德的名号及他们写的书如数家珍,我们夸她口才好,她谦虚地说我才高中毕业没啥文化的,只是谈到佛法我就心生欢喜,法喜充满。这些古德们写的书皆是四字成句,禅意深远,没有师傅每天的开始讲解很多我都无法理解,于是我问她你能看懂么,她说用心去感受多看几遍就能慢慢理解了。这句话出自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的大姐口里,令我汗颜。
在来到鸡足山前大姐刚刚从西藏回来,她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学佛,我这才知道那高原红的脸蛋原来是高原阳光的恩赐。她说儿子成家立业了,她也想的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用不着她操心,现在就想找一位适合她的上师过出家生活,早日开悟,了生死。我说那你家里人支持么,她说儿子媳妇老伴都很支持她。和她磕磕绊绊几十年的老伴,之前她一直对他心生怨恨,可是自从学佛之后她的想法变了,有一天的回家路上她顿悟到当你觉得事情不圆满,那是你自己的心不圆满,当你抱怨别人是你自己的心在造作,一切烦恼皆是自寻,觉悟的当下,烦恼既菩提,仇人即菩萨。那天她回到家中给老伴跪下磕了个头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声对不起,老伴落泪,自此后两人再没拌过一句嘴,老伴也开始了学佛。听她说到这里,我禁不住流下眼泪,这是怎样大的心量。
路上又遇上几个先我们出发的师兄们,皆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们为了求佛独自出远门来到这深山老林听师傅讲法参加短期出家,爬山途中他们拄着木棍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喊累不叫苦,还高高兴兴地称念着阿弥陀佛名号一声又一声,经过山泉兴奋地如孩子般拿冰凉的山泉水洗脸明目解渴。看着他们我觉得我们这些去过几个国家翻过几座山就嚷嚷着想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小屁孩背包客们都弱爆了。
到了华首门,见到一队藏族老太太们也前来朝拜迦叶尊者,看他们步履蹒跚目光虔诚我又一次被感动,老太太们带来了很多经幡,他们想把他们挂在山壁上随风飘动,扔上去飘下来,扔上去飘下来,双盘大姐见此景自告奋勇地结果经幡,闭目在额头轻按以示尊重,然后嗖嗖地爬上了光秃秃的石壁,仅靠着不多的几个微微突出的落脚点爬上好几米,我在下面看的心惊胆战,她却没有丝毫畏怖,笑着说没事,你看她的身手和表情,你知道那不是心里有事而嘴上说没事,那是真真正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没事。我想,如果哪个攀岩比赛开设一个老年组,她一定可以拿个冠军,因为攀岩到最后亦是心的游戏,而她,已修得无心的功夫。
谢谢你们给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