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称自己为二流的小说家。他说一流的小说家能够穿透砖墙,可我还没有那么犀利,我只能看清眼前的东西。而他对于芸芸众生的观察和剖析的确是像手术刀一样尖刻。拿《面纱》举例来说,我深深佩服他身为一名男性对于女性矛盾,复杂的心理的刻画。
《面纱》的故事设定在1925年的中国。出生于英格兰中产阶级家庭的K,为了逃避母亲的催婚而嫁给了自己毫无感情甚至看不上的细菌学家W,并随夫一起到了香港。用现在的话来说,K虚荣,肤浅,轻佻;W保守,沉闷,内心自卑又自命清高。结婚三个月K就投入了一个情场老手的怀抱。W发现后心如死灰,抱着自我流放和报复的心情,胁迫K和他共同奔赴了江西一个被瘟疫肆虐的小镇。一个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混迹于浮华的社交圈,对于世界的理解仅停留在物质享受的姑娘,突然来到了这个每天都有人像苍蝇一样死去的败落到地方,恐惧,绝望,孤独… 但恰恰是当肉身在地狱的时候,灵魂却变得轻盈起来。就此开启了自我救赎之旅,探索生命的真谛。
在去疫区之前的K的确是令人生厌,就连深深爱着她的W也在跟她摊牌的时候说:“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但是被流放后的K又让人刮目相看。
和很多女人一样,她是一个能迅速从感情中成长的人,看透了露水情缘的虚幻后,她对于男人或者说人性的认识更深刻了,她意识到了曾经所托非人,也看到了W尖酸刻薄的表象下是一个敏感自卑的心,清高和寡言只是他用来自保的盾牌。
她也是一个在灵性上特别有悟性的人。在疫区的修道院里,她被修女们的无私大爱深深震撼,受到感召,成为了一名志愿者。在服务他人的过程中,意识到了人生的虚幻短暂的本质,执着于自己的七情六欲,如困兽般无法获得心灵的安宁,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她对于W的感受从之前的嫌弃,到害怕,到欣赏,最终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因为她深知W救死扶伤的高尚行为背后是一颗被自卑,仇恨所控制而始终不得安宁的心。她一直试图获得他的宽恕,从而帮助他自己放下心结,开启新的生活,却始终没有成功,直到W含恨而终。
当然如果故事走向如果是,女主从此洗净铅华,挣脱了爱情的束缚,战胜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和自我的欲望,从此留下一个自由奔放的灵魂,可以大无畏地面对未来。那也不是毛姆的风格了。
在回到香港后,K被W的太太邀请去她家,重新回到上流社会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时,她的虚荣心又一次被得到满足,甚至没有经受地住诱惑又和W上了一次床,事后自责羞愧不已,逃离香港。这个情节把女性那种既想要被宠爱又想要赢得自尊占据主动的天人交战刻画地很真实。也让人感到,真正的成长不可能一步登天,而是要不断地自我淬炼。
摘录几段精彩的描写。
“我觉得你对我有失公正。”她说道,“因为我愚蠢、轻佻、虚荣,你就责备我,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就是被这样教养大的,我身边所有的女孩都是如此……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不喜欢听交响音乐会,就责备他不会欣赏音乐。你不能强求我不具备的东西,否则对我就是不公平。我从来没欺骗过你,假装我会这会那。我有的仅仅是可爱漂亮,天性活泼。你不能指望到集市的货摊上”
“我没有责备你。”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甚至生出些火气来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呢?她已经一目了然了。和笼罩在心头的对死亡的恐惧相比,和那天她偶见的神圣的自然之美相比,他们之间的事儿不是过于渺小琐屑了吗?一个愚蠢的女人红杏出墙又能怎么样?为什么她的丈夫就不能轻描淡写,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呢?瓦尔特枉为聪明一世,到了这会儿孰轻孰重也分不清。他当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她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后来发现她其实是金玉其外,就再也不肯原谅自己,也不原谅她。他的灵魂已经裂成两半儿了,他苟活到现在纯粹是一派假象。当真相豁然摆在眼前的时候,他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完了。明摆着的事,他不会原谅她,因为他根本不能原谅他自己。”
“唉,别傻了。美丽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最罕有、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幸运地拥有美丽,就应该心怀感激。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就应该感谢别人的美给我们带来了愉悦。”
“凯蒂觉得人类也和这河中的水滴一样,永不停歇地流走,彼此摩肩接踵却又相隔万里,大家融成一股无名的潮流,直至汇入大海。既然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短暂易逝,没有什么能够长久留存,而人们却常常为了区区小事互不相让,两败俱伤,那不是太可悲了吗?”
“道。有的人从鸦片里寻求这个道,有的人从上帝那里,有的人投奔了威士忌,有的人想从爱情里寻个究竟。而有了道,你还是什么也没得到”
“我持以怀疑。我怀疑她们的理想是否镜花水月,并非如此重要。她们的生活本身就已经成为美丽的东西。我有一种想法,觉得唯一能使我们从对这个世界的嫌恶中解脱出来的,就是纵使世事纷乱,人们依然不断创造出来的美的事物。人们描摹的绘画,谱写的乐曲,编撰的书籍,和人们的生活。而其中最为丰饶的美,就是人们美丽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有血有肉、不幸而孤独的人?我需要安慰、同情,我需要鼓励。呃,你就不能先忘了你那个上帝,给我一点点人的怜悯吗?我要的不是你们基督徒普度众生的大慈大悲,我仅仅想要一个凡人的怜悯。”
“记住,分内之事、举手之劳并不值得夸耀,那是赋予你的责任,就像手脏时要洗一样理所当然。唯一弥足珍贵的是对责任的爱,当爱与责任合而为一,你就将是崇高的。你将享受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
摘录来自: 毛姆. “面纱【畅销十年、豆瓣8.7分好评第一译本 毛姆剖析人性的著作,女性精神觉醒的经典读本!马尔克斯、村上春树、乔治 奥威尔、张爱玲、奈保尔一致推崇】 (重现经典)。” Apple Books.
“我没觉得自己是人,我觉得我像一只动物。猪、兔子,或是狗。呃,我没有怪你,我和你一样坏。我屈服于你是因为我需要你,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一个可憎、放荡、像野兽一样的女人。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我的丈夫刚刚躺到坟墓里尸骨未寒,而你的妻子对我这么好,说不出地好,而那个躺在床上对你充满了渴求的人,她绝不是我,她是藏在我身体里的野兽,邪恶的可怕的如同魔鬼的野兽。我唾弃她、憎恨她、鄙视她。从此以后,每当我想起她来,我都将会恶心得必须呕吐。”
说一下电影吧🎬
其实我是先看电影的。电影中没有侧重于女主的成长和觉醒,而是变成了一个浪漫爱情故事。w得到了K的爱情,而k也得到了W的宽恕。在影片的最后,当K在伦敦街头偶遇曾经的情人,表现地大方又冷漠,忠贞不渝地拒绝了他旧情复燃的暗示。
虽然深度不及小说,但因为增加了一些情节的铺垫,也不显得生硬和狗血。而且电影的画面和音乐特别美。前三分之一是具有殖民气息的旧上海,后三分之二是在广西的黄姚古镇取景,悠然静谧的漓江,翠绿的稻田;月色下的吊脚楼,简陋却闪耀着人性光辉的修道院;1920年代落后破败的小镇, 毫无尊严的苦役。
不过小说里有着杏仁一样大眼睛的“格格”在电影里变成了如今西方刻板印象中的中国美女–吕燕。另外还有扮演刚毅的国民党军官的黄秋生和文质彬彬的医生助理夏雨。
等我买好了投影后一定会二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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