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ober 2023 – 每天都是一种练习

仙居公盂，被驴友们称为华东最后的香格里拉，10多年前就是各个户外俱乐部常发的一条成熟线路。可能因为名字自带仙气，令人神往，在浙江众多的徒步线路里，一直排在我的清单前几名。这个国庆看到好几家俱乐部发布了活动，最终选了一个时间安排在4-6的，想着多少可以避开长假人潮。

我的判断还是准确的，这一路上，除了刚刚开始徒步时遇到的一波特别喜庆有活力的叔叔阿姨，只有几个零星的徒步者。昨晚农家老板告诉我们，前几天吃饭都是十几桌，今天开始人少多了。不过虽然只有三四桌，但是晚上叔叔阿姨们KTV到很晚，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虽然避开了人挤人，但是说实话，这条线路和我想象中的感觉相去甚远，可能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吧。现在想来，当初对于公盂村的印象其实还是来源于公众号推文里的那些照片，巍峨的山峰，群山环抱的山凹里的村落，金色的稻田… 真的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遐想。

昨天当我们走了三个小时没有风景可看的山路，在快抵达村子的时候，视线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虽然天色阴沉，没有阳光，但是黄绿色随风飘荡的稻田，仿佛点亮了远处深色的崖嶂和柱峰，飘渺的云雾缠绕山峰，为巍峨的山带来了一股仙气和灵动，夯土垒起来的民居保留了村落古朴的外观，整个场景的确让人有一瞬间穿越了时空的感觉。

时间来到一亿年前，现在的公盂村所在地其实是一个火山口，火山喷发后造成了火山椎体向下塌陷，原来的椎体被摧毁，形成了一种中心有巨大塌陷坑的破火山。怪不得这里的山让我觉得和两个月前去的雁荡山何其相似，原来都是火山喷发，火山口流出的流纹岩层层叠嶂，在千万年里被不断挤压抬伸，而形成了今日所见的几百米的柱峰和崖嶂。

尽管如此，不过从山脚徒步到村子的这段路没啥风景可看，就是在树林和竹林里缓慢爬升，无法眺望远山。用过午餐，下午的安排是一个爬到山顶再原路返回，这一段林子更密，更阴森，同行的小伙伴说，感觉来到了白骨精出没的地方。走到一片崖嶂下的时候下起了雨，大家觉得哪怕登顶也看不到任何风景，遂而放弃，打道回府。当时的心情是有点郁闷的，毕竟第二天就下山了，有种“期待已久的路线就这？就这样结束了？”的感觉。后来通过搜索得知，仙居一带有好几条不同的路线，比如夏天的溯溪线路，走在山脊上的神仙居大环线，不过大部分俱乐部选择的都是前坑村 — 公盂村 — 公盂背这条线路，登顶公盂背之后可以远眺群峰，俯览山凹里的村子和梯田，视野极佳。而我也是回来了才知道，Yejo的行程里是不包括公盂背的，那如果不下雨我们去的山顶又是哪里呢？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Yejo的行程果然是比较松弛和舒缓的，也就意味着比较简单，和大多数俱乐部不太一样，也谈不上好坏，了解以后各取所需吧。

内心落差的第二个来源是住宿条件。去之前以为就是普通的农家乐，但是到了以后发现是被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我们住的那间放了五张床，被褥床单上虽然套上了那种一次性的无纺布套子，但是不可能是一客一换的，朋友的床单上有血迹。多年的户外经历，什么类型的住宿条件都体验过了，洛克线上的藏族农家大通铺，废弃的牛棚，三尖的铁皮房…按理来说我对于这次的住宿我内心不应该有如此的波动。更何况，在鸡足山寺庙里呆的那一个月，其实想想也是差不多的环境，一个房间了架了10张左右的高低床，上厕所要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这里好歹房间对面就有一个也是隔板隔出来的马桶间。

细细琢磨这种情绪的来源，还是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刚刚走出象牙塔开始户外那会，不管是青年旅舍，还是各种条件差的住宿，更多的是把它当成一种背包客穷游的一部分，有种体验生活的浪漫主义情怀，新鲜感远多于体面感，何况那个时候身体也更好，不像现在走个5公里就累了，遇上下雨的话，真的很希望能冲个热水澡在舒适的床上睡一觉。我问自己，现在再走一次洛克线，7天露营不洗澡的话我还能接受吗？可能还是可以的，毕竟此等波澜壮阔的风景太难得了。但是如果风景一般，我就不愿意忍受这样的住宿条件了。

另一个点是，在洛克线上或者贡嘎线上的这些个藏族民居，虽然是大通铺，但是是睡在人家的厅堂，一般有火塘，有藏式建筑的各种装饰，用色大胆浓郁。大家睡自己的睡袋，也没有卫生的顾虑。但是公盂村从被发现到现在已经20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村子早就成了一个户外大本营了，所有农家的墙上都挂满了QQ年代留下的五颜六色的户外俱乐部旗帜。所以当地人基本不住在这里了，只在户外季的时候留下来做生意。我们这次住的房子，就是一整个二楼用木板隔断出来的，一个房间放上好几张床那种，我们房间还有窗能看看风景，有的没窗的房间真是阴暗逼仄。

公盂村主打一个年代感，但是这一类夯土砌成的房子在浙江其他地方也很多，比如松阳。有一栋很大的四合院写着是清代建筑。不过这种普通民居其实是没有多少建筑或者文化上的价值。要说年代感，墙上的大跃进标语和毛主席照片倒真是透露着那个年代的公社气息。

现在知道了，这条线路的确适合露营，一来因为强度低所以背上录音装备也在能力范围内，二来村子里可以冲热水澡，吃热腾腾的土鸡汤农家菜，简直完美啊。在帐篷里享受寂静的星空和清新的空气可比在群租房里盖着脏脏的被子，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忍受着五音不全的大叔们撕心裂肺的歌声美妙多了。

说说这次同行的小伙伴吧。这次的人数比我想象中少很多，一部中巴就搞定了。上车后，我们的领队Kobe简单地说了下行程安排就结束了，没有自我介绍，更没有让我们做自我介绍。后面两天的徒步过程中，他也只有在磨豆腐的时候展现出了他的一些热情，大部分的时候都沉默不语，哪怕问他问题，他也呈现出一番话题终结者的姿态。倒也不是说领队就一定要很社牛，气氛组那一挂，但是领队的自我修养，自我介绍，行程中的注意事项，入住，吃饭集合时间的安排都是最基本的，但是他也就是在群里偶尔发几条集合和吃饭时间的信息就完事了，我还是第一次碰见那么内敛沉默的领队呢，我的心中也突然有了当领队的底气和自信！除了性格以外，在徒步中我觉得他做地也不是很到位，按理来说总是一个领队一个压队，我们的向导（也就是农家乐的老板）走在队伍最前头，那么Kobe应该全程在最后压队来确保没有人掉队走散，必要的时候也要push一把队员不让队伍拉地太长，可是他却经常走在队伍最后几个人的前面。虽然说这是很成熟的线路，几乎没有岔路，安全指数很高，但是我依然觉得不是很妥呢。不过Kobe对于两个小朋友，尤其是小女孩特别关照，当她和妈妈在最后的时候，他就全程搀扶着… 可能也是因为他比较慢热吧，所以对于熟人就比较亲近。

其他团队成员，除了我和Cathy以外，还有两位妈妈和各自的孩子，一个带着高二女儿的妈妈以及她的朋友，一对几乎不说话的年轻情侣，一个貌似是瑞士来的老外和他的中国女朋友，还有两位结伴而行的女生看上去性格比较随和爽朗。但是总体而言大家都是比较含蓄的，除了在餐桌上评价下哪个菜好吃哪个菜不好吃，也基本都是和自己的小伙伴交流。不过因为晚上和其中三个同一间房，所以交流更多一点，还有因为好为人师的职业病，我和两位妈妈以及他们的小朋友互动也较多。尤其是第一天下午，大班的女孩子出于对于崎岖山路的恐惧而打退堂鼓，通过哭声寻求关注却没有得到妈妈的安慰后边爬边边嚎啕大哭释放委屈和愤怒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要通过做游戏安抚一下她… 不过孩子因为哭的伤心并没有搭理我。事后想想自己多管闲事干嘛呀，从很多小事都可以看出，人家妈妈很懂教育学，知道什么时候该鼓励什么时候要狠心一些以培养孩子的韧性磨砺她的品格。我也不是说要去回应她的哭声，只是觉得有更好的方式来转移他的恐惧和不安，鼓励她前行… 这也是一种优越感吧，其实没必要，不该插手人家的家事呢。

有一说一，初次看到两位妈妈带着孩子，我内心是有些负面的判断的，可能是觉得到时候会有麻烦，小孩子会很吵啊，而且这不是亲子线路，那么小的小朋友能不能跟上呢？但是其实这两个孩子会团队注入很多活力，没有他们的话，我们这些大人会更加尴尬吧。女孩子叫瑶瑶，才大班的她已经跟着妈妈有了三次徒步经验，除了第一天下午有些害怕想打退堂鼓（情绪发泄完也就好了），其他时候都表现地勇敢，聪慧，懂事。她的小伙伴旺仔是第一次徒步，虽然一路上和脾气急的妈妈相爱相杀，但是在妈妈的搀扶下能走下来也很不容易了！旺仔是典型的ESFP，情绪起伏大，戏精上升。想想我们自己走到最后都风景也不想看了只想躺平了，两位妈妈全程都还要教育，鼓励，照顾孩子，在此过程中尽量不让孩子影响到大家，真是不容易啊！

写到这里，发现这篇review充满了我的judgement哈哈哈。不过旅途就是如此，总有各种状况，总有遗憾，这其实才是它的魅力不是吗？如果都按照内心期望的剧本，那和我们试图短暂逃离的按部就班的生活又有何区别… 所以当我觉知到自己失去一些能量的时候，我现在会跟自己说，一期一会，珍惜和伙伴的露水缘分，珍惜老天爷赏赐的各种体验，哪怕是内心所排斥的，珍惜这宁静的山野，这一草一木，不要去预设好天气好风光，用心去感受自然。因为当旅途结束，疲劳退去，回忆一定会为这段经历加上一层美好的滤镜…